南巫 (2020)
其實有時候會發現要寫一個全然的正評來表達對某部電影的喜愛是相當困難的,因為對現階段的我來說能給予一部電影最好的評價可能就是:去看吧。畢竟所有能說的都在電影之內了,那我還能說什麼呢?而我《南巫》便是這樣一部電影。
說也巧合,按著金馬片單的安排,在同一天陸續看了《南巫》與侯孝賢的《童年往事》,當中不難發現兩者之間的關聯。據導演在映後座談所言,這部聚焦在馬來西亞邊界童年記憶的電影,或多或少受到了早期華語電影的影響。導演年幼的時候便是住在邊界,當時家裡馬來西亞的電視台只有兩台,因為電波頻率干擾的緣故,常常被泰國電視台占台,電影中所呈現兩兄弟看馬來西亞官宣頻道到一半變成愛情電影的橋段確實存在。而也因此導演小時後便看了許多由泰國電視台播送的泰國配音版華語電影。往後這些生長於邊界的童年記憶,甚至是電視機內大師的作品,於幾十年後都成了導演張吉安的養分,並在他的首部劇情長片《南巫》中一一展現出來。
回到電影本身,在觀看的當下,萌生出一股許久不見的興奮感,有種位於現場見證大師的感覺。就表層來看,這是一部觸及神怪的恐怖電影,故事以男子中降頭為引,透過重複場景、街坊社會壓力、傳統信仰儀式、甚至以小津安二郎式低角度鏡頭,營造出一種邊緣小鎮的詭譎氣氛。然而它又不若《哭聲》最後發展成一個類似破案的刑偵劇,而是向下挖掘人的狀態,試圖在一個恐怖片類型的框架底下,加進更多關於家庭、地方村落甚至是社會國族等私密的情感論述,克制的發展故事,讓整部電影更加切身相關。
至此,《南巫》表面上雖然相對類型,但裡的一層卻相對私密,透過導演所建構出的世界,我們得以看見一個邊緣小鎮中的各種界線。在物理上是國與國之間的邊界、在政治社會上式族群與族群間的鴻溝、而在宗教精神上則又是信仰與信仰間的對抗。因此,我覺得《南巫》中最動人的地方,是在於它透過妻子求神問卜的過程,一邊試著去釐清自己從何而來,去關注自己所曾經生長的家鄉一起那些地緣親族關係;同時它更透過求助的受挫,帶出不同血緣、信仰、宗教之間的交織對抗,然後再做超越,引申出一個向過去、向周遭和解的可能。而或許也僅有如此,更積極意識到自己從何而來、與周遭關係如何,才會又更知道自己將往何去。
總的來說,觀看《南巫》的經驗,就如同看到阿比查邦遇上台灣新電影,導演以自身童年經驗為出發,溶入了南洋族群對於人類與神靈連結平和自然的描寫,以及新電影中關乎自身與地緣與社會之間互動關係的論述,從而在這個複雜多元的狀態之中,硬是走出一條自己獨特的道路。而我以為這樣私人的經驗是無法取代的,延伸到近幾年幾部厲害的華語電影。在《八月》、《大象席地而坐》、《熱帶雨》等片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台灣新電影的痕跡,但同時我們也都可以從中發現這些作者特殊以及私密的情感印記。因此,若以此回頭審視台灣電影的發展,或許我們可以說,有時候電影或許不需要拍的那麼急,不需要多去諧仿那些藝術電影的方式,也不需要去大聲疾呼每個人的青春愛情都是史詩電影,而是去回歸自己從何而來的課題,去好好生活、好好關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大師當前,有時候像緊箍咒一般如影隨形,但也因為如此我們們應該更積極的去意識自己的狀態,然後從中發展出屬於自己最獨特、私人的東西,而我也相信那些才是最珍貴也最值得拍的東西。串流當道、影像門檻降低、內容氾濫的當前,很多很炫的事情每天在發生,正如同資訊爆炸讓大眾得以瞥見更多看似獵奇的故事般,許多人以為以快速、聳動的、或者極度風格化的樣貌可以讓自己佔有一席之地。但追根究柢來說,最後那些留下來的,依然是好的故事,好的觀點,以及夠深刻的私人經驗。類型沒錯、商業沒錯,但與此同時,或許我們還是要慢下來,多想想我們從何而來,將往何去,與社會互動的關係是如何,新電影當年這樣做,而沒理由我們現在要學,卻沒看到這些。
總之,去看《南巫》吧,雖然還是有些缺點,但夠純粹、也夠真,誠心希望它可以拿獎。
場次
11.18 〈三〉 12:40 信義威秀 15廳 (剩六張)
11.18 〈三〉 12:40 信義威秀 17廳 (剩七張)